摘要：碳關稅只是歐盟綠色貿易壁壘工具箱中的一個，打著應對氣候危機幌子的各種俱樂部，其實是新的貿易聯盟。在碳中和共識下，全球貿易格局將發生巨大變化。

做了十幾年外貿生意的朋友說，這兩年外貿很不好做，形勢大不如以前，很多訂單做著做著就“飛了”。

單看數據好像還不錯，上半年我國貨物貿易進出口總值20.1萬億元人民幣，同比增長2.1%。其中，出口11.46萬億元，同比增長3.7%。

但這個3.7%的增長，大部分來源于人民幣貶值。如果以美元計，今年上半年我國對外出口總額僅為16634億美元，較2022年同期的17244億美元，甚至減少了3.2%。

盡管東南亞和非洲的貿易額在增長，但彌補不了歐美等成熟市場份額的收縮。自從去年失去美國第一大貿易伙伴國地位后，這種趨勢恐怕很難扭轉，因為全球的貿易格局正在發生悄然變化。

這種變化一方面來自中美的緊張關系和一些政客鼓吹的產業鏈“脫鉤”，另一方面更大的考驗，是來自基于全球在應對氣候危機和實現碳中和目標中產生的新的綠色貿易壁壘。

以世貿組織(WTO)為主導的全球貿易關系，很大程度是建立在全球化加速以及對自由貿易和市場經濟的認可基礎之上，但這些基石正在被替換，以“氣候”和“碳排放”為基石的新的貿易關系正暫露頭角，以碳關稅、循環經濟、氣候俱樂部、新能源貿易、綠色同盟、零碳先鋒買家等為特征或組織形式的新貿易關系正在形成。

這些剛冒出頭的“新玩法”，正在形成綠色貿易新合力，主導未來的貿易形式。

我對做外貿出口的朋友說，如果意識不到這種變化和趨勢，幾年后回頭看，現在還算是出口比較好的時期，要不了幾年，恐怕會更艱難。

今年5月，歐盟正式刊登歐盟碳邊境調節機制(CBAM，又稱“碳關稅”)的法律文本，標志著歐盟碳關稅走完所有立法程序，成為歐盟法律，并將于今年10月開始試運行。2026年1月起是全面實施階段。

有專家測算過，說歐盟的這個碳關稅只涉及水泥、肥料、鋼鐵、鋁、電力、氫能等，覆蓋200億歐元左右的出口額，僅占我國對歐盟出口總額的3.2%，影響不大。

這是嚴重低估了形勢。首先，覆蓋清單是可以擴展的，下一步歐盟會考慮擴大至煉油、造紙、玻璃等業別的產品;其次，歐盟做出了這個示范，像英國、日本、韓國，甚至美國，會不會跟上?

更關鍵的是，碳關稅，只是歐盟綠色貿易壁壘工具箱中的一個，其他很多政策正在醞釀，還有一些政策已經出臺。

除了碳關稅之外，至少還有三座大山等著出口企業。像循環經濟計劃或可持續經濟戰略，以氣候俱樂部為主導的各種“碳相關聯盟”，以及各種頭部企業帶頭實行的“零碳先鋒買家”和凈零目標承諾等，會成為出口企業新的綠色貿易壁壘和供應鏈門檻，如果不及時應對和轉型，這將成為壓垮出口企業“新的大山”。

01 第一座大山：歐盟循環經濟行動計劃在加速落地

最近，歐盟陸續落地各種“指令”或“法案”，都是圍繞循環經濟一攬子計劃而來，對中國出口企業影響巨大。

去年11月30日，歐盟委員會公布了《包裝和包裝廢棄物指令》(PPWD)的更新。

這份草案將要求包裝生產商在未來幾年中更多使用可回收塑料。歐盟這份草案對塑料包裝中可回收成分所占的比例提出了要求，到2030年歐盟市場上所有塑料包裝中要含有至少30%的可回收成分，到2040年這一比例提升為65%。

該草案中還對塑料垃圾回收的比例進行了修改：到2030年所有商品制造商的包裝都需要被設計成可回收。

今年6月14日，歐洲議會通過了與理事會達成的一項協議，以全面改革歐盟關于電池和廢電池的規定。這個規定被稱為“歐盟新電池法”。7月10日，歐盟理事會通過了這個新電池法。

該法規將規范電池從生產到回收和再利用的整個生命周期，并確保其安全、可持續和具有競爭力。

歐盟理事會在當天發布的一份新聞公報中說，新規將適用于所有電池，包括廢舊便攜式電池、電動車電池、工業電池等，旨在通過監管電池的整個生命周期來促進循環經濟。

新規還規定了報廢要求，包括廢舊電池收集目標和義務、材料回收目標等，例如廢舊電池中鋰回收率到2027年年底達到50%，到2031年年底達到80%。

6月9日，歐洲議會通過了《關于歐盟可持續和循環紡織品戰略》的決議，該決議最初于2022年3月提出，決議的愿景是到2030年進入歐盟市場的紡織品都是耐用且可回收的，并且所有紡織品中都不含有害物質，原料可循環再生，設計對環境友好。

跟《循環紡織品戰略》密切相關，7月5日，歐盟委員會提出了一項針對“廢棄物框架指令”的修正案，重點為紡織品廢棄物。

該提案要求引入紡織品生產者責任延伸制(EPR)，要求生產商對紡織品的整個生命周期負責，并支持歐盟范圍內紡織廢棄物的可持續管理。這一舉措將促進歐盟紡織品分類收集、整理、重復使用和回收環節的發展，符合歐盟可持續循環紡織品戰略。加強廢舊紡織品的回收再利用有望在歐盟內外創造本地就業機會，同時減輕紡織品生產對自然資源的影響。

從包裝、塑料，到電池，再到紡織品，一系列措施的出臺，都跟歐盟正在力推的《循環經濟行動計劃》(Circular Economy Action Plan)密切相關，該計劃提出構建覆蓋產品設計、消費及制造環節的可持續產品政策框架。

《循環經濟行動計劃》是 2015 年由歐盟委員會推出，為促進資源在境內循環的策略。2020 年歐盟因應2019年發布的“歐盟綠色協議”(European Green Deal) 更新了此策略，提出《新循環經濟行動計劃》(new circular economy action plan) ，促成更潔凈、更有競爭力的歐盟。

《新循環經濟行動計劃》的主要目的為促進可持續產品設計、賦權給消費者和公共采購者、以及推動生產過程的循環度。

歐盟重點關注那些使用最多資源且循環可能性高的部門，以下7個方面是采取行動的重點：

(1)電子和ICT：循環電子計劃旨在延長產品壽命，并改善廢棄物收集、處理。

(2)電池及車輛：新的監管電池架構，以增強永續性和增強電池的循環潛力。

(3)包裝：對歐盟市場的新強制性要求，包括減少過度包裝。

(4)塑料：對可回收成分提出新的強制性要求，并特別關注塑料微粒以及可生物分解的塑料。

(5)紡織品：歐盟紡織品新戰略，旨在增強該行業的競爭力和創新能力，并促進歐盟紡織品再利用市場。

(6)建筑和建筑物：提出永續建筑環境的綜合策略，促進建筑物循環性原則。

(7)食品：制定新法規，以可重復使用包裝或餐具取代一次性產品。

這些關鍵領域將重點落實可持續產品理念和政策框架，并在陸續出臺細化的行業性法律政策建議和舉措。這無疑會提高中國產品進入歐盟市場的門檻。

02 第二座大山：零碳先鋒買家俱樂部

貿易鏈跟供應鏈是密切相關的，在歐盟的循環經濟計劃對出口貿易企業造成影響的同時，一些頭部企業的凈零目標承諾，則會對供應鏈產生影響。

在全球應對氣候變暖，追求凈零排放大勢下，蘋果、微軟、谷歌、亞馬遜等處于產業鏈核心位置的企業，除了要求自身實現運營碳中和，還要求上下游供應鏈也達到碳中和目標。一旦這些供應商不符合要求，就會被無情淘汰。

為此，一些企業還成立“綠色采購俱樂部”，來推動一些行業脫碳。

在去年11月埃及召開的COP27氣候大會上，由蘋果、微軟、谷歌、亞馬遜、波音、空中巴士、Volvo、船運龍頭馬士基、風電企業沃旭(Ørsted)等65家知名跨國、跨領域企業所組成的“先行者聯盟”(First Movers Coalition，FMC)承諾，在2030年前進行120億美元的綠色采購，為創新技術引入投資，讓鋁、鋼鐵、航運、水泥、混泥土等八大不易減碳的領域，盡速加入脫碳行列。

這個“綠色采購俱樂部”初衷是為了促進那些不成熟、尚未規模化和商業化的綠色脫碳技術得到發展，但從另一方面可以看出，這種選擇性采購，將排除和減少那些碳含量高的產品。

企業行為也在影響政府，美國和歐洲都出臺相關政策，要加強綠色采購，歐盟還推動建立最低強制性綠色政府采購(GPP) 的標準和目標。

另外，一些“鏈主”企業的凈零目標，也會造成供應鏈的洗牌。

以蘋果為例，該企業承諾到2030年使供應鏈實現碳中和，這倒逼蘋果供應商必須做出選擇。今年4月，蘋果公司宣布，截至目前，已有68家中國制造商承諾，到2030年底前僅使用清潔能源生產蘋果產品，這一數字相比去年增長約24%。

蘋果對供應鏈還是非常嚴格的，如果一些達不到實現100%使用清潔能源或實現碳中和，就會被拋棄，淘汰率高達30%。

03 第三座大山：氣候俱樂部

氣候俱樂部是由諾獎得主威廉·諾德豪斯提出，目的是克服民族主義和搭便車等障礙，激勵全球共同應對氣候危機。

后來在德國總理朔爾茨推動下，這一想法得以實現。在去年6月召開的七國集團(G7)峰會上，七國集團支持在2022年底之前成立一個全球氣候俱樂部。

這個“俱樂部”的表面目標在于支持巴黎氣候協議并予落實，期待本世紀中葉達凈零碳排，未來推動重點將聚焦促進全球工業向氣候友好轉型。

但本質是一種新的政治聯盟或貿易聯盟，也將形成一種新的貿易壁壘。因為這個俱樂部有一個核心，就是對進口商品征收碳排放稅，激勵所有國家減少碳排放。所以也有人稱之為“碳價俱樂部”。這不可避免會造成新的貿易壁壘。

跟氣候俱樂部差不多性質，還有一些細分領域的俱樂部，比如歐盟、美國和加拿大，搞了一個“綠色鋼鋁貿易同盟”。這個就是典型的貿易聯盟，旨在推動全球鋼鐵和鋁業的環保可持續發展。該同盟通過實施綠色鋼鋁貿易政策，要求同盟內各國進口的鋼鐵、鋁產品必須符合嚴格的環保標準，以降低其對氣候變化和環境的影響。

盡管中國對美歐直接出口的鋼材很少，約占美國鋼材總進口的4%，但中國通過其他國家轉口到美國的并不少。比如韓國60%的鋼材從我國進口，韓國12%的鋼鐵制品出口到美國。所以通過全球價值鏈，“綠色鋼鋁貿易同盟”一旦運轉起來，對中國影響還是很大的。

總而言之，在碳中和共識下，全球貿易格局將發生巨大變化，新的貿易時代正在到來，出口企業要有新的思路。